九兒的一句話，戳破了卞城官員一直在努力維持的表面平靜。大庭廣眾下，老城主咳了幾聲沒有說話。

卞玉又站了起來，朝他的父親又是一拜：“父親，兒子剛回來，便遇到這位姑娘求助，這綠意環自然不是無緣無故地系在姑娘身上的，而是有人在卞城中為非作歹已久……”

家臣停止了討論，再次安靜下來，大家都看著這大公子，如此直白的陳述自然惹怒了城主，老城主手抖了抖罵道：“逆子！你剛回來胡說什麽！什麽人在卞城中作惡已久？你是在罵我嗎？”

“父親，您當真一直被蒙在鼓裏嗎？如今的卞城早已不是曾經的模樣。”卞玉又道，“兒子前天便悄悄回來了，卞城中一片恐慌，路上沒有行人，偶爾一兩個卻連話都不敢說。”

“胡說！”老城主忽的站了起來，血沖上頭，又忽的倒下了，旁邊的侍從忙跑去扶。

“父親，父親！”卞玉也上前去攙扶，卞環突然攔在中央，他一撇嘴，硬生生的扯出一絲笑來：“大哥剛回來，就惹父親生氣實在不應該啊。”卞玉瞇著眼睛看著卞環，見他生的賊眉鼠目，斜眼視人，帶著痞氣，絲毫不像他那美人娘親。

這是卞玉第一次見卞環，他離家的時候卞環還沒有出生。不久後從家鄉來的侍從告訴他，他有了個弟弟，是那位美人生的。他想著她的模樣，想著這個弟弟該是個多麽可愛的孩子，他本就對自己的離開心懷愧疚，這個弟弟的出生，大概可以替代他，陪伴父親左右。

又過了幾年，他家中的侍從突然多了起來，竟是從卞城來逃難的人，他們離開家鄉也來投奔他，他們告訴他，他的父親卞城的城主為了給那美人治病竟用了非常兇殘的手法。他以為只是傳言，畢竟她的病他心裏有數，配藥是要費些功夫，但也不至於用兇殘來形容。

漸漸地也不知誰將卞城抓青年男女祭祀的事情擴散了出去，以致於他在豫州京都都頗有耳聞，自己的家鄉陡然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傳說，街小巷尾開始談論著這個怪事，很多說書的先生也開始用這些傳聞來做文章。他心中惴惴不安，他並不是不想回來，或許只是不想看到她。

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，終於決定回家鄉，果然所見之處都是些淒涼的景象。歸途中，人們口中卞城的故事越傳越惡劣，什麽妖女、魔鬼，連她生的孩子都不肯放過。他原以為他的弟弟，她的兒子，就算只是個驕縱的少年，至少也應該生的相貌堂堂，今日一見卻只覺得厭惡，這怎麽能是她的孩子，他不信。

卞玉冷冷的看著站在他和父親之間的卞環，眉頭緊促，輕輕一推，卞環哎呦一聲，呼一下向後倒去，摔了個趔趄。

卞環從地上爬起來，瞪著卞玉，又走上前去，靠近卞玉的時候竟從懷中抽出一把短刀，寒光乍現，家臣見到皆驚呼了一聲。卞玉卻看也不看，拂袖又將卞環推了出去。

這次卞環地狠狠地被摔在廳堂的圓柱子上，他捕獲到左右家臣們對他的輕視，又斜眼看到九兒正在關註著卞玉，心中發起狠來，趁著卞玉彎腰去扶城主的瞬間，從卞玉的背後撲了上來。卞玉的眉頭緊緊皺著，身子一閃，卞環從側邊摔了出去倒在地上，一個標準的狗啃屎的姿勢。

卞環醜態必現，家臣們都忍不住掩嘴而笑，就連九兒也忍不住嘴角上彎。原本九兒是想在卞玉的話後面在跟著補個刀，沒想道老城主身體不好竟然暈倒了，卞環又上來惹事，卻如同跳梁小醜一般，這一下廳堂可真熱鬧起來了。

卞環對卞玉這三下攻擊一下比一下狠，一點餘地也沒留，卻連卞玉的衣衫都沒碰到，兩人力量懸殊。卞玉看著地上的卞環如同在看一個怪物，再次激起了卞環的敵意。卞環朝外揮了揮手，庭堂上呼啦啦上來一群黑衣侍衛，

家臣們原本都是一個看熱鬧的心態，見兄弟二人在爭鬥，非但沒有一個人上前勸阻，卻都盡可能的躲在安全角落裏，還有幾個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悄離開了。待到黑衣侍衛都圍了上來，剩下的家臣開始跺腳搓手，悔恨自己沒有能及時溜走。

卞玉見狀心中一寒，原來他的父親已然失了人心，這卞城日後怕是要改名換姓了。卞環朝黑衣侍衛們使了個眼色，黑衣侍衛同時舉刀，朝著卞玉襲來。

突然門口嗖地跳出兩個人來，這二人身輕如燕，踩著黑衣人的頭肩一路走到廳堂，在卞玉前跳下來，一個持刀一個持劍，護住卞玉，正是紀飛和卞玉的侍衛首領。

黑衣侍衛見二人功夫了得，也不敢硬向前沖，正在僵持中。老城主突然抽搐起來。卞玉看著座椅上面如土色的父親，仿佛已經不認識了，這個頹廢的老頭就是曾經自己那位雄偉魁梧的父親，那個教自己要仁愛的父親？

卞玉嘆了口氣，走到父親身邊，輕輕扶住他，伸手在他的人中上按了按，老頭呼一下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醒了過來。

老城主睜開眼，見眼前竟是自己的大兒子卞玉。十多年了，卞玉容顏不改，仍是那個曾經讓眾多姑娘傾心的少年，烏黑深邃的眼眸，泛著迷人的色澤,眼角的那顆淚痣，給他的容貌更添姿色。

老城主抖了抖手，忍不住刪了卞玉一巴掌，卞玉看到父親的手掌襲來，並沒躲，硬生生受了這一掌，很快卞玉白凈的臉上顯出五個紅色的指印。

那城主身體虛弱，大概是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氣，很快他又抽搐了起來，喃喃道：“藥，藥，……”旁邊的侍從忙取出一包藥粉，正要給城主服下，卻被卞玉一把奪了過來。

這並不是單純的五石散，卞玉將藥粉放在鼻下一嗅，中間還混了很多致幻的藥物，他擡頭傷感地看著自己的父親：“父親，你怎地吃這些東西？”

“逆子，孽障……”那老城主嘴裏喃喃罵著，口中喊著，“給我，給我……”手朝卞玉手中的藥伸去，幾下又暈了過去。

卞玉手中緊緊攥著五個石粉，對著侍從怒道，“你們怎敢給城主吃毒藥！”

侍從聽到毒藥二字，嚇得連忙跪下來，“公子饒命，公子饒命，我們都不知道，城主每次發病吃的都是這個藥啊。”

“城主經常發病？”卞玉問道。

“也不是經常，有時候會……”侍從抖著身子，拼命磕頭，“公子，不管我們的事兒啊，城主的藥都是夫人配的。”

“胡說！她怎麽會……”

“是我……”屏風後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玲瓏的身影。

一股濃郁的香氣飄了過來，那味道讓人聞後不自覺地產生一種愉悅感，整個大廳緊張的氣氛一下就被香氣化解了去，人們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起來。

屏風後的女子每向前走一步，香味就更重一層。大廳中的侍衛們開始還只是互相友愛的對視，後面竟抱在了一起。

九兒屏住呼吸，忍住不去聞那香氣，卻仍舊覺得自己心思蕩漾，心中開始劇烈的想念白綺。白綺，你在哪兒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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